晚泉上神站在原地??，眉眼淡淡，靜靜的看著小娃子哭的昏天暗地，胸腔裏一陣堵得慌，他看著重瀾的那三人帶著帝君離去，那侍從，也毫不猶豫的跟著走了，整個碧華閣裏，瞬間變得空空蕩蕩，幽深寂靜。

至今日??過後，小娃子一直躺在海棠樹上，喝過了海棠果釀造的酒，看過了三山五岳的花，走過了天界各處，一年覆一年，十五年後，碧華帝君還是沒有來，她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碧華帝君這個人，十五年後的那天生辰，她等的極久，除了耳邊呼嘯的風聲，重瀾族的方向，什麽東西也沒傳來。

日子慢慢的過??著，轉眼幾百年過去了，小娃子漸漸懂得了許多，比如，怎麽也回不去的魔界，想見也見不著的阿爹，思念了百年的洛泱哥哥，倒是手上的青絲癮，變得越發聖潔明麗。

“越越，上神來了，上神來了，好好與上神說說軟話，別又被上神罰去玉米地裏掰玉米……越越……”

海棠樹上，陌風越睜開了眸子，一雙桃花眼朦朦朧朧的瞅著清亮的天際，打了個哈欠，她剛剛才在夢裏和小美人兒你儂我儂，這個優棠哥哥，擾她春夢。

這些年來，陌風越隨著晚泉上神生活在陽雪山，日子恬淡無趣，倒是上神長的俊美，日日陪著上神也不錯，只是上神嚴厲，那首曲子，她至今才學會半成。

果然，不到片刻，就見晚泉上神走了來，白衣勝雪，一如既往的俊美無雙，眉眼裏，卻全是冰霜。

優棠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看著樹上的女娃子飛快的跳下枝頭，裝出冥思苦想的模樣彈著曲子，飛起的海棠花濺了他一身。

“風越，起身吧，今日放你半日假。”

晚泉上神坐在石凳上，輕挑眉眼，餘光中滿意的瞧著那小丫頭歡呼雀躍，桃花眼笑瞇瞇的瞅著他。

“上神今日有喜事，舍得給越越放假？”

優棠看著一身青衣的陌風越，眼波溫柔，如今越越已經一千多歲了，如同人間十二三歲的少女，模樣出落的迷人至極，天界人心覆雜，上神不願越越與他們有何牽連，平日來往，上神多有約束，不過越越不哭不鬧，倒像是偷樂腥的小貓咪，很是歡快。

“倒是沒什麽大事，今日晚間時分，清流女君要來陽雪山，優棠，你好生的照看著。”

陌風越楞在原地，氣咻咻的瞪著晚泉上神無雙的俊美容顏，想著又是清流女君，這麽些年，清流女君總來偷窺她家上神，哼，今晚她一定要好好瞅瞅，這個忘川的清流女君到底是長什麽模樣，哼，哼哼……

入夜，陌風越趴在海棠樹上，一雙桃花眼直直的瞅著前方，想著這清流女君為何還不來，等這麽久，清流女君沒等來，倒是把瞌睡蟲給等來了。

果然，在陌風越半睡半醒之間，海棠林中，傳來了聲響，風聲靜靜吹拂，有人帶著淡黃色的光亮，慢慢走來。

透過重重海棠花瓣，借著月色，倒是清晰，陌風越瞅著林中，桃花眼睜得大大的。

“清流女君，忘川的清流女君，也不知長得有多美，上神為何總是與她來往頻繁？”

海棠樹下，清流女君踏過層層落花，翩翩而來。

陌風越細細的瞅著，海棠樹下，清流女君身著一襲紫色的衣衫慢慢走來，服飾簡單，腰似垂柳，不盈一握，墨發高高的挽在腦後，留了幾縷垂在腰間，發髻上單單插了一枝碧綠的簪子，瞅著幹練堅毅，卻也雅氣，她的身後，是無數落花飄落，月色傾瀉而下，紫衣高華，陌風越咬著下嘴唇，想著這清流女君與她預想中不一樣啊，不同於天上的小姐姐們溫柔清美，更不同於一方霸主，盛氣淩人，這個清流女君，瞅著好淡的感覺，不似水，不似風，倒似空谷裏的一朵幽蘭，比之幽蘭，眉宇間又多了分堅韌，這個清流女君面容白皙，明眸皓齒，五官大氣，添的幾分男兒之氣，算得上很有特色，不過，陌風越抓了抓頭發，她怎麽覺著這清流女君長得有些奇怪呢，不過哪裏奇怪，她也說不上來。陌風越沒有多想，瞅了一眼下方的清流女君，倒是被她後面的小女娃娃吸引了註意力。

“女君快請，上神在冰遠軒沏好了茶，就等著女君呢！”

陌風越屏息凝視，瞅著樹底下突然出現的優棠，趕緊藏好了身子。

清流女君在前方走著，紫衣飛舞，身後，一小女娃娃手提著燈籠，年紀看著與陌風越一般大，她靜靜的跟在清流女君身後，不發一言，燈光中，小女娃娃容顏秀美，一身紅色短衫，好似年畫裏的女娃娃，頭頂束著兩個可愛的發髻，分別紮著紅艷的絹花，瞅著嬌俏精致，只是面上冷得很，無甚表情，夜色漆黑，月光皎潔，朦朦朧朧，一紫一紅前前後後走著，好似在夢中，發著淡淡的光。

陌風越這邊思索著，樹底下清流女君喚了幾聲小夢就與優棠一同朝著晚泉上神的住所走了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上神啊上神，你可莫要出墻，被清流女君采了去，今生註定，你可是越越的人……”

“嘖嘖，大言不慚，小姐姐你這話自吹自擂了好幾百年，也不見上神動情一分，哼！”

陌風越回過身去，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就瞅見了下方站立著的小白包子，不，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小七，上來，越越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什麽，什麽……”

“啊，疼……疼……”

“哼，叫你丫丟下越越，叫你丫丟下越越，那一地的玉米掰的越越手都要沒了……”

“哎呀，哎呀，小姐姐，誰叫你把東裏家那小霸王揍得連他爹都認不出，上神不罰你罰誰……疼……疼……小姐姐……”

“誰叫他調戲昔昔的，還胡說與越越是舊識……”

陌風越收了手，瞅著被她掐了一把臉的俊俏少年郎，想著這白包子忒傻，也不知道反抗。

這幾百年間，晚泉上神帶她去過蓬萊仙島，上過幾個月的學，哪知第一日上學就聽說了昔昔被那個叫東裏商星的小霸王調戲，後面被她揍成了豬頭，結果那小子還死活拉著她痛哭流涕盡說些終於見到她了的胡話。

“小姐姐，那叫調戲嗎，上昔公主本就與東裏商星定有婚約，沒什麽的啊！”

“納尼，和那王八羔子有婚約，昔昔真是被豬拱了，不成，昔昔又不喜歡那王八羔子，這是典型的包辦婚姻，不行不行……”

“小姐姐，你就不要去管上昔公主的事了，如今你的情敵來了，上神對清流女君可是很不一樣呢，關系還是很親密的，六界總所周知，清流女君對上神的心，她可是看定上神的，小姐姐，你還不加把勁兒，上神就要飛了！”

“小七說的是，越越要回去看看書。”

小白包子一把拉住要走的陌風越，笑著說了聲看書頂屁用，拉著陌風越瞬間就站在了地面上，陌風越瞅著小白包子俊俏的小臉，想著時間過去的真快，當年小小一團的白包子長成了如今帥氣俊俏的少年，也不知她家的顏如玉——

“來來來，小姐姐，酒壯慫人膽，對付上神，不能太矜持了……”

小白包子又在海棠樹底下扒拉出來幾壇果酒，拉著陌風越坐在了石桌上。

陌風越瞅著小白包子藍滾滾的眸子，想著她這幾百年不矜持的還少嗎，“白包子，你說，上神是不是喜歡清流女君？”

“這個小七就不知道了，上神心思難猜得很，說喜歡，也不喜歡，說不喜歡，感覺又不像！”

“到底什麽意思？”

“小姐姐太笨了，不知道人間有個詞叫好感嗎，好感，是喜歡的第一直覺，想當年小七爹爹遇見小七阿娘時，渾身像是被觸電了一般，雖然後面被小七阿娘當成色狼揍得半死！”

“白包子，你的意思是，叫越越去打上神，這可不行，越越打不過上神！”

“……”

冰遠軒中。

晚泉上神臨窗而立，眸中月色斑駁，白衣輕揚，清流女君淡淡飲了口茶，迷離的雙眼看著晚泉上神的背影，半晌又垂下了眸子。

“再過不久，便是瑤池大會了，晚泉可會去湊個熱鬧？”

“吵。”

“時至春夏，人間大旱嚴重，大批大批的孤魂湧入忘川，也不知是福是禍。”

“事出反常，女君要小心了。”

“晚泉可有火元仙君的消息？”

“火元仙君？不曾。”

清流女君站起身來，移步走向晚泉上神，纖腰挺立，眉宇朦朧，女君看著晚泉上神清雋的背影，掙紮著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那一抹白。

晚泉上神轉過身去，眉間一蹙，清流女君收回了手，面色蒼白，最終還是開了口，“晚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意，這麽多年來，我——”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窗外，不適宜的傳來一聲狗叫。

兩人皆楞了楞。

清流女君擡頭看著晚泉上神，這張顛倒眾生的絕色容顏，有多少次出現在她的夢境裏，輾轉纏綿，溫柔繾眷，卻又讓她捉摸不定，難以靠近，“晚泉，如若我不做忘川女君了，當有一天我們彼此都不再管六界之事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晚泉上神望著窗外，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不過看著清流女君還是如往日一般，淡漠無雙，“女君，夜色深了，你該回去了。”

“晚泉……你，你……好！”

海棠林外，小白包子躺在樹上，藍滾滾的眸子瞧著優棠與那女娃娃聊了許久，不就便見清流女君走了出來，幾人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小白包子打了個哈欠，想著小姐姐那裏得逞了沒有。

冰遠軒外，晚泉上神走了出去，意料之中看見某個女娃子爛醉如泥的蹲在墻角嘿嘿的傻笑，陌風越擡起頭，目光朦朧中瞅著晚泉上神絕色的容顏，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跑到晚泉上神身邊，嘟嚷著紅潤的小嘴兒，晚泉上神看著抓住自己衣袖的女娃子，眼神柔和，上神慢慢伸出手去，熟練的牽起自家娃子的手，月色下，他仔仔細細的看著陌風越的容顏，這麽些年，她長高了不少，昔日只有他半腰高的娃子如今到了他肩頭，圓圓的小臉也長開了，膚色依舊白皙，遠山眉，桃花眼，青絲柔順，眉宇之間有著重瀾伊幽華的傾國傾城，眼底深藏的是如那男人般絕頂的智慧，上天，給了風越最好的一切，晚泉上神垂眸，牽起她的手就到了屋內。

“上神，越越要摸摸，摸摸……”

“風越，為何喝酒？”

“上神，你聞聞，越越香不香，嘻嘻嘻……”

晚泉上神坐在床邊，看著陌風越平躺在床上，傻兮兮的擡起小手臂，一雙桃花眼眨巴眨巴的瞅著晚泉上神，鬼使神差的，晚泉上神拉著她的手，聞了一瞬。

“風越，怎會有一股酒味兒？”

“嘻嘻嘻，越越拿酒抹了一遍，蚊子喝醉了，就不會咬越越了，嘻嘻嘻嘻嘻……”

晚泉上神聽著陌風越的醉話，凝視著她紅潤的小臉，面上一片柔和，嘴角輕輕勾著，笑的極美，像是姑蘇城外，萬千繁花齊放，比那暖陽，耀眼三分。

“上神，等越越長大，等越越長大……”

陌風越朦朧的瞅著這個比神仙都還要俊美的男人，緊抓著他的衣袖不放，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冷香，“上神，上神……”

“本上神在。”

“越越有件事忘記做了，上神……”

“什麽事？”

陌風越瞅著晚泉上神俊美的容顏，嘻嘻笑著，借著酒勁兒一咕嚕滾進了晚泉上神的懷裏，張嘴一口親在了上神的臉頰，“就是這件事兒！”

晚泉上神抱著陌風越，看著滿足的睡過去的陌風越，聞著濃重的海棠果酒味兒，良久，無聲的笑了笑，眸裏，卻是一層白霧，經久不散。

長夜漫漫，陌風越窩在晚泉上神懷裏，靜靜睡著，窗外，落了一地的海棠花瓣。

翌日清晨。

微風和煦。

海棠花開的繁盛。

陌風越睜開了眸子，瞅著身邊熟悉的一切，雖然晚泉上神不在，她還是笑開了花，當年她睡覺哭鬧，上神才會哄著她一起入睡，不過後面慢慢長大，這項福利也就沒了。

嘻嘻，嘻嘻，原來上神還是很喜歡她的，嘻嘻嘻……不過，當她被優棠帶到那片熟悉的玉米地裏時，才發現什麽喜歡都是他丫的錯覺。

每逢她犯錯，晚泉上神都會將她帶到這片仙山裏來掰玉米，不要小看了掰玉米，這裏的玉米也不知是什麽品種，掰一個玉米就要用上她七成的力氣，這幾百年間，她都是這裏的常客，熟的連土地公公都叫她多回家看看。

優棠站在一旁，好笑的看著愁眉苦臉的掰著玉米的女娃子，這片仙山玉米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上神懲罰越越也是用心良苦。

遠在千裏之外的小白包子嘆息了聲，還好他跑得快，不然他也得去掰玉米，上神哪是那麽好惹的，到底小姐姐對上神做了什麽，會發配仙山掰玉米呢？

掰了一下午的玉米，優棠站在邊上，聽著陌風越一陣哀嚎，最後又唱起了這幾百年玉米地裏耳熟能詳的歌。

夏天夏天悄悄過去下地掰玉米

腿酸的手麻的膝蓋痛痛的

葉子劃在眼上生疼拉了雙眼皮

多痛苦多銘心??怎能忘記

蟲子軟軟的??鉆進我的袖子裏

樣子花花的??爬進我的後背裏

我內心恐懼??大汗珠子往下滴

掰玉米是痛苦的回憶

陌風越咬牙掰著玉米，瞅著這玉米地，他丫的就是十八層地獄，那只白包子，居然又丟下她跑路，哼！

身後土地公公歡喜的看著陌風越，與優棠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著嗑。

“瑤池盛會，也不知小老頭有請柬去嗎，哎，優棠仙人啊，上神今日怎又罰這娃娃來這兒掰玉米啊?”

“越越啊，越發胡鬧，該罰，土地公看守仙山這麽些年，現任天君雖說好女色，可對待仙人也是賞罰分明的。”

“說起天君，優棠仙人可知，你們陽雪山的元羅涇小姑娘，被天君封為天妃了！”

“天妃？羅涇她？”

優棠有些詫異，正想著開口，就見陌風越火燒火燎的跑了過來，“小羅蔔怎麽了，土地公公你說說？”

幾百年前，晚泉上神曾帶著陌風越游歷凡間，遇見了一個身世坎坷的小娃娃，陌風越見她可憐，又想著她身邊除了上昔公主一個朋友，就沒別的人了，一個人也怪無聊的，便央求上神帶了這個小娃娃回去，這幾百年，陌風越都當妹妹一樣養著她，照料著她，關系極好，而那個女娃子，就是元羅涇，一個人間凡人。

“沒想到優棠仙人，你們消息夠閉塞的啊！”

“優棠哥哥喜靜，不喜歡到處溜達，哼，小包子又跑的無影無蹤，自是不知道，土地公公你快說。”

“小丫頭莫急，遇事要淡定，免得總被上神罰這兒來掰玉米，話說元羅涇這事兒真有幾分蹊蹺，不同尋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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